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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第 4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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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第 43 章

“義母, 我有心悅的女娘了。”

“不能說的,至少現在還不能說,但她真的是很好的女娘。”

“您能別將我送走嗎, 至少,再留我一段時間。”

裴寂清冽的聲音猶在耳畔。

沈元柔坐於窗邊, 面前還擺著許多卷宗,那扇窗大開著, 夜間寒涼的秋風不住地往裏灌,為女人的指尖渡上寒涼。

所以裴寂早就有這樣的心思了嗎?

沈元柔撐著額角, 在花影上前來,想要為她關上窗扇時,出言道:“不必管了,你退下吧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花影垂首, 將一件薄披放在沈元柔身旁。

在溫暖如春的房間裏呆的久了,帶著寒氣的風露反倒能叫人保持清醒。

沈元柔入京為官的這些年,身邊從來不乏俊美的男子,但她從未有過要成家的想法。

起初朝堂動蕩,皇朝更疊,她從小小京官做到太師的位置,在官場上、戰場上廝殺, 被先皇托付, 輔佐新帝上位,她面臨的危機實在是太多, 稍加不註意, 便會喪命在名利場上。

沈元柔沒有成婚, 同樣沒有這樣的打算。

她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日子,看著李代無她們成家, 女兒滿地跑,沈元柔不是沒有感觸的,可高處不勝寒,待想過了,第二日她又恢覆了沈太師的模樣。

李遂獨說,她的桃花實在太多,又很會招男子們的眼淚。

但沈元柔從來沒有對不起過誰。

她也不會對不起自己,朝堂穩定下來,她遲早要成婚的。

但裴寂則是變數。

沈元柔眸光遠遠地落在青鏡上。

她從玉簾居回來的時候,仆從們紛紛垂頭,噤若寒蟬,就連花影看向她的眸光,都有些一言難盡,即便她及時地低頭,沈元柔還是敏銳地察覺到,她早該清楚,是裴寂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跡。

“她要娶別人了,她再也不要我了。”

裴寂嗚嗚咽咽,宛若受了傷的幼獸。

剛清洗烘幹的鬢發被梳過了,濃密的發絲披在身後,發尾還帶著淡淡的沈香氣,沈元柔一襲素色寢衣,方沐浴完,精神尚可,此刻被霜色的月華籠罩,也叫人不敢褻瀆。

只是頸側的紅痕引人遐想,斑斑紅痕,還有牙印,有的甚至見了些血色,不知何人如此大膽,居然對當朝太師如此。

也難怪家主回來時面色不虞。

沈元柔並非文弱之人,她為不覆先皇囑托,扶持新帝上位,上戰殺敵剿滅匪患,平反賊、殺奸佞,身上同樣帶著殺伐之氣,如此一個令人又敬又怕的人,誰敢對她如此不敬。

依著她在朝堂上,對於政事敏銳的嗅覺,裴寂的心思她早該看得明白。

可沈元柔懷疑了自己的教養方式,數次自省,也沒有懷疑裴寂,她不能得出結論,裴寂為何會對她產生別樣的感情——她竟遲鈍至此。

她會慣著裴寂,拿他當做孩子,盡可能給他最好的,可不代表沈元柔會在婚事上也順著他,這樣的情感,是不被允許的。

裴寂還年輕,他才十七歲,缺愛、敏感、又熱情,他不該,也不能將年華浪費在她的身上,這是一段註定不可能的關系。

不論從倫理、關系上來說,她們都不適宜做對方的伴侶。

裴寂會後悔。

思緒停頓,沈元柔忽而發覺,她開始順著裴寂的想法去思考,在她明智這件事不可能,不對的情況下,卻產生了這樣的想法。

沈元柔沒有先去否認他的想法,而是認為,這是不被允許的,裴寂將來也會後悔,所以不能這樣做,她沒有從自己的角度出發。

那麽,她對裴寂究竟是怎樣的感情?

沈元柔下意識轉著指根的玉戒,一時間竟不知是要責怪裴寂,責怪他產生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,責怪他讓事態脫離了掌控,還是應該質問、反思自己,如何也有這樣的心思。

她們同樣渴望著穩固的關系,也對婚姻、家庭有過幻想。

明明吹著冷風,能很好的保持冷靜,但沈元柔一時間不能分辨這樣的感情,她抵著額角,緩緩吐出一口氣。

內室陷入了一陣詭異的靜謐,唯有窗邊的玉珠、琉璃相撞,發出清脆的響。

“主子,屬下有要事稟報。”月痕的聲音傳來。

沈元柔披上一件繡祥雲白鶴的薄披,道:“進來。”

月痕興許是聽聞花影說了什麽,以往大大咧咧的人,此刻方至格外沈重,甚至令人有些窒息的屋內,垂著頭快步走來,恭恭敬敬將信呈給她看:“這是原主君的親筆書信。”

是吳真棠。

沈元柔面上的神情松動了一瞬,問:“誰交給你的?”

必然不是原府的人。

在吳真棠嫁入原府時,沈元柔便聽聞,他的心腹為了給她傳信,以汙蔑主君的由頭,當場被打死了。

十多年的時間,足夠吳真棠培養新的心腹,如果他想要傳信,總有辦法的,但吳真棠不會再犯當年的錯,不會讓心腹直接行事。

月痕道:“是天乾錢莊的掌櫃。”

天乾錢莊,是沈元柔的產業。

沈元柔接過那封信箋,以裁信刀裁開,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,隨後道:“原謙的好日子,到頭了。”

一陣寒風順勢透過窗欞,吹進屋內。

秋夜寒,寒的不止是天。

月痕感受著突如其來的冷意,不明白主子為何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讖語。

“處理掉。”沈元柔將那封信遞給她。

月痕應是,聽沈元柔吩咐道:“原謙的罪證已經齊全。”

“可要動手?”月痕問。

她擡眼問沈元柔,眸光卻不自覺落在了她脖頸的紅痕上,在月痕心中無比驚詫時,沈元柔掀起眼簾,涼薄的眸光掃來,她當即垂首,仿佛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:“還不是時候。”

月痕心頭狂跳,親衛良好的素質讓他穩住心神:“是。”

她匆忙地想要離開,後悔方才沒能聽花影的話,一時間失了分寸,卻聽沈元柔道:“原主君那邊,幫襯些。”

吳真棠嫁給原謙後的日子過得並不好。

原謙的勢力極大,便是吳真棠的父親,吳老禦史知曉此事,也無能為力——嫁出去的兒子,她如何幫襯都是不合禮節的。

吳真棠肯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傳信於她,揭露原謙的罪行,必然是有所求。

不論是看在當年兩人相知的份兒上,還是看在吳真棠身陷囹圄還要幫她的份兒上,沈元柔都不會置之不理。

只是這十多年,即便是她幫著吳真棠,他的日子也不大好。

原謙是個狠辣的笑面虎,當年吳真棠那般羞辱她,她又怎會罷休,這些年她折磨著吳真棠,兩人竟也這般過來了。

沈元柔已然推斷出前世暗害她之人,更清楚這些人同原謙之間有怎樣的利益糾葛,待到原謙等人一事了結,那些恩怨便是前塵往事。

她唯一的遺憾,便是裴寂前世嫁給了原謙,最後慘死在她的後院。

可陰差陽錯的,這一世的裴寂非但沒有嫁人的念頭,反倒對她生出了這樣的心思。

這是她帶大的孩子,沈元柔太了解自己了,當她沒有第一時間推開裴寂,沒有第一時間制止她的舉動,一味地縱容時,這樣的感情便開始變質,源頭在於她。

可平心而論,她真的沒有被裴寂打動過嗎?

不是的。

裴寂那樣年輕,身上帶著離她遠去的朝氣、熱情,他的堅韌與執拗,種種美好的品行,無一不在打動她。

卻也在提醒著她,兩人之間的差距。

年齡、閱歷、身份,不被世俗認可的關系,待到他想起這段經歷,興許會後悔的。

沈元柔將自己放在母親的角色上,也正因為是這樣,任何有關愛情的悸動都被壓在心底了,每一次心動都被下意識的壓下,待到這樣的感覺重新傳遞給她時,便成為“對孩子的擔憂”。

她怎麽能對這麽好的孩子,有這樣的感情。

但不論沈元柔心裏會如何天翻地覆,表面還是恪守陳規,不越雷池半步,她不能放松一絲,否則裴寂看到可乘之機,更會義無反顧地往前沖。

裴寂的大好年華不該浪費在她的身上。

這樣的情緒讓女人徹底沈默,裴寂脫離了她掌控,與她自己內心的脫韁,與自己恪守多年的道義來對抗之時,沈元柔選擇騎上踏月,去尋李代無。

李將軍陪著她,練了一宿的劍。

“公子,公子,好歹用些醒酒湯。”

曲水為他晾著醒酒湯,敞開一些窗扇,好讓陽光照進來。

外頭仆從們各司其職,點香的點香,奉茶的奉茶,但各個都在裴寂昏睡的時節眼神交換,最終被曲水出言制止。

“管住自己的眼珠子,上頭的事,可不要亂嚼舌根。”曲水冷聲警告,“若叫兩位為主子知曉,可沒人有本事保住你們。”

仆從們紛紛垂首應聲。

“……什麽時辰了?”裴寂睜開眼眸,只覺口渴得緊。

曲水見他起來了,連忙撐著他的身子,幫著裴寂靠在引枕上:“公子可算是醒了,如今已是卯時,公子可要用些湯粥?”

裴寂緩緩搖頭,隨後又像想起什麽一般,稍作停頓,點點頭問:“義母呢,我記得,今日是休沐日吧?”

他聲音不大,因著開窗,院兒裏頭的下人們也能聽見些動靜,聞言面面相覷,無一人敢言。

曲水看著他,似乎在想怎麽解釋:“……是,家主她,她去尋李將軍了。”

“嗯,”裴寂只覺頭腦還有些昏昏沈沈,他總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麽極為重要的事,只差一點就要想起來,“我怎麽回來的?”

曲水吞了口口水:“家主抱回來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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